隨筆卷七
秋江詩集命名本意
論名字僭妄
大潛山房詩鈔
四庫提要宋五子稱子
王士禎唐詩神韻集
皇清經解正續目錄
論袁枚箴朱子詩
許溎祥異秉大壽
論袁枚出游
袁枚古文十弊
何紹基論詩語
日本岡千仞論吃鴉片烟語
連三四月月大
明吳與弼等謬夢
錦江書院刊書目
鴛鴦湖櫂歌
四庫提要論文語
戊辰十月月食曆本不註
廬山龍爪花
鞠隱案牘彙存
南宋嚴羽論詩語
史貽直家十牌
獨學廬全集雕刻精工
李鏐撰述立名新奇
仲是保翰村詩稿
明呂坤呻吟語摘錄
北宋梅聖俞等專意作詩
顧茂倫等三家詩選
林昌彝撰述
論梅曾亮受誣
論宋元書影等書
張祖翼撰述
楊甲仁妾撰理學書
震川文補集餘集
海外慟哭記
婦人年譜
書籍易姓最速
劉玉嬡命名之異
萇楚齋隨筆卷七
廬江劉聲木十枝撰
秋江詩集命名本意
永福黃莘田明府任所撰詩集,取名「秋江」二字,初不解其用意。嗣讀唐高蟾《下第後上高侍御》七絕,始知其用意深遠。詩云:「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雲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怨不開。」詩意謂碧桃生於天上,紅杏生於日邊,已與孤寒子弟勢分懸絕,何況復能和露種,倚雲栽乎!意謂公卿子弟應試,復得公卿、知貢舉為之汲引,自能應舉。芙蓉非不燦爛,無奈生於秋江之上。意謂芙蓉非不可比碧桃紅杏,但非在天上日邊,自無和露種,倚雲栽之比,只好自怨命薄,不怨主司,所以云「不向東風怨不開」。自以孤寒,生不逢時,故有此牢騷。莘田之意,實本於此,而立意甚微,數典頗確,立名又雅,文人狡獪,無逾於此矣。
論名字僭妄
《李習之文集》中,有《皇祖實錄》一篇,《四庫提要》斥其謬妄。以為「實錄」二字,歷代天府所用,豈私家所能擬例,此言是也。然不特此也,士君子作文行事,甯卑無尊,甯謙無妄,自是正理。例如聖人之「聖」字,非孔子及四配,不足以當之,十哲不敢僭也。彭芸楣侍郎元瑞以「知聖道」三字名齋,殊為謬妄。「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子貢親炙聖人,深知其艱,故有此語,聖道豈易知乎!鉅鹿楊思聖字猶龍,會稽姚啟聖子憂庵,漢軍楊鍾羲號聖遺,太原女士張學聖字古誠。長洲朱仲我孝廉孔彰,自號聖和老人,又以「聖相」稱曾文正公,見於自撰《咸豐以來功臣別傳》中。皆以聖自期,又妄以許人,亦豈另有說耶?孝廉精於小學,豈「聖」字有別解,可以盡人用之?即另有別解,用之亦嫌謬妄。其失禮僭分,與李習之正同,聲木故牽連記之於此。
大潛山房詩鈔
合肥劉壯肅公銘傳,撰有《大潛山房詩鈔》一卷,卷首有曾文正公題語,亦見《曾文正公文集》,甚為獎勵。其語不足憑也,乃一時籠絡之術,未必由衷而發。長洲朱孔彰撰《咸豐以來功臣別傳》,言其少無賴,販鹽為業,拒捕傷人,母驚斃云云。其出身如此,焉能有傳世之詩文。《大潛山房詩鈔》,或係幕僚擬作,及代為修飾字句,理或有之。然其中亦有一二語,可決知其為原本者。如《廬江道中》詩,有云「昔日江湖曾落魄,吹簫時節幾人聞」等句,必係自出心裁,非幕僚所能代擬修飾矣。
四庫提要宋五子稱子
《四庫提要》於宋五子,只稱子而不稱名。天家著述,立言尚矜慎若此,崇儒重學,洵足昭示萬世。不謂有朱淑熹者,字艾人,泰州人,順治辛卯舉人,其詩錄入《江蘇詩徵》,並非不學無術者可比,竟以朱子之名為名。雖曰「淑熹」,亦不敬甚矣。《四庫》有「提要」之名,德清俞蔭甫太史樾撰《春在堂全書錄要》一卷,因「提要」乃天家著述之名,不敢沿用。立意何等矜慎,立言何等典雅!後世學人,當以俞氏為法。
王士禎唐詩神韻集
《蒲褐山房詩話》云:「汪棣字韡懷,儀徵人,居廣陵,好文史。嘗槧漁洋《唐詩神韻集》行世,然寥寥數十首,未必為真本也。」云云。聲木謹案:《居易錄》云:「《唐詩神韻集》是予前在廣陵,啟涑兄弟初入塾,偶摘唐律絕句五七言授之者,頗約而精。如皋冒青若兄弟見而好之,手鈔七律一卷攜歸,泰州黃泰來刻之,非完書也。」云云。是王文簡公當日實有是書,自稱頗約而精,足為後人軌範,惜全書未刊行。冒氏僅鈔七律一卷,是揚州確有不足傳本,故黃氏刊之。汪氏刊本雖未見,殆覆刊黃氏之本,王氏竟謂非漁洋真本,殊為失考。蘭泉侍郎詩法,本得之於沈文慤公德潛,文慤公最服膺漁洋,《居易錄》又漁洋撰述中之卓卓者,蘭泉侍郎不應不見,而為此言。汪棣又字碧谿,號對琴,諸生,官刑部員外郎,撰《持雅堂集》□卷。詩亦濯濯無俗調,論詩尤疏通微言,剖析妙義。王柳村茂才豫甚稱之,見所編《羣雅集》。
皇清經解正續目錄
儀徵阮文達公元編輯《皇清經解》一百八十種,一千四百十二卷,廣州學海堂刊本。長沙王益吾祭酒先謙編輯《皇清經解續編》四百五十種,一千三百十五卷,江陰南菁書院刊本。二書網羅宏富,實為治經言漢學者鉅觀,惟卷帙繁重,檢校匪易。光緒年間,吳縣陶念橋□□治元,依《十三經》分經編次,成《敬修堂皇清經解編目》十六卷,光緒十二年陬月□□自刊本。同時諸暨蔡曜客茂才啟盛,依江永《四書典林》之例,分類編輯,以經證經,又可觸類旁通,成《皇清經解檢目》八卷、《通用表》一卷,光緒十二年十月,武林自刊本。臨海尤麓孫□□瑩,依陶氏原例,分經編輯《皇清經解續編》目錄,成《式古堂目錄》十九卷,光緒十九年孟春,上海石印本。蔡啟盛、尤瑩皆浙江詁經經舍肄業生,為德清俞蔭甫太史樾弟子,治經有家法,故陶、蔡、尤三書體例較善。後上海蜚英館延□□□□□□□等人,依陶氏分經之例,編輯《皇清經解續編》原縮本,成《目錄》十七卷,光緒廿二年季冬,上海石印本。上海鴻寶齋延仁和李師善□□等人,依陶氏分經之例,仍依原次,標其卷頁,成《皇清經解縮版編目》十六卷,光緒十七年仲夏石印本。上海古香閣延錢塘凌忠照□□等人,依陶氏分經之例,編輯《皇清經解橫直縮本編目》十六卷,光緒十三年,上海書局石印本。有陶、蔡、尤三書,《皇清經解》正續編原刊本皆易檢閱鈔襲,有蜚英館、鴻寶齋、古香閣三書,上海橫直石印本《皇清經解》正續編又易檢閱鈔襲,洵屬便之又便,開後人無限鈔襲法門。平時可束書不觀,舞榭歌臺,任意放蕩,臨時則依經依字鈔襲,居然一篇經解,或竟成一部經註。何子貞太史紹基謂:近世經學家,為《經籍纂詁》之應聲蟲,等而下之,又為此等編目之應聲蟲。凡欲著書立說者,只須半年之力,分類纂襲,即可撰述成書,自鳴為漢學家矣。
論袁枚箴朱子詩
朱子在南安,夜聞鐘聲大懼,曰:「便覺此心把握不住。」袁簡齋明府枚未悟其理,未考其事,作詩箴之,見於《小倉山房詩集》卷二十五。聲木謹案:朱子生當南宋,中原已墟,僅餘江淮一隅之地,而主黯臣偷,民瘁兵驕。上萬言書於孝宗,不省,致君澤民之念久頹,逃禪之意轉切。鐘磬乃釋家所用,聞聲大懼,良有以也。《朱子年譜》載有慶元三年,蔡元定將編管道州,與朱子會宿寒泉精舍,夜論《參同契》事。文集中有與蔡季通書,云:「《參同契》更無縫隙,亦無心思量,但望他日為劉安之雞犬耳。」云云。並撰《周易參同契考異》一卷,隨文衍註,詳贍典博,託之為空同道士鄒沂所撰,實即朱子之化名。足見朱子生當亂世,目擊時艱,世變日非,國幾不國,憤然欲逃禪窟中,以示與世決絕。然援儒入墨,心實未甘。故夜聞鐘聲,輒思禪理,聞聲大懼者,深恐援儒入墨,此其所以大懼也。朱子名其居曰寒泉精舍,取《毛詩》「冽彼下泉」之意,冽即寒也。於此益見朱子之愴懷家國,無時或忘,其志亦可悲矣。聲木因明府之言擾害人心,詆誣前哲,是以辨之。
許溎祥異秉大壽
海寧許子頌明府溎祥,光緒乙酉舉人,歷署昭文等縣,頗著能聲。其未第時,曾居先文莊公浙撫幕中,其捷乙科,正值先文莊公任浙闈監臨。其生平有一僻性,畏寒特甚,雖炎天烈日,綿襖褲不離身。國朝功令,隨時換袍,夏日必須服紗袍。明府時在幕中,內服綿衣,外罩紗袍。衙中人無一不知,無一不見,每至夏日,無不羣指而笑之,每多憂其不壽。予時隨侍浙任,僅六七歲,知之最詳,記之甚悉。及宣統元年,予以就姻到蘇州,聞明府以官為家,其子復為令於蘇,明府已為封翁,仍健在,意甚咤之。辛亥國變後,庽居上海,偶於書肆中,得明府《歲暮懷人詩》一卷,乃戊午季冬,七十有八歲時所作,乃恍然於人之賦性,各有不同,不關命之榮辱,壽之短長也。詩中所註,間有殷民恥食周粟,當今道德淪喪,廉恥胥亡。即此一節,已足千古,雖寥寥五人,亦錄之於此:海甯沈旭初觀察玉麟,蟄居吳下,賣字自娛。嘉興錢新甫侍講駿祥,國變後,避地天津。宜興朱樾亭觀察祖蔭,辛亥以後,屢徵不仕。陽湖惲孟樂太守毓嘉,辛亥來滬隱居。海甯鄒景叔大令安,鼎革後,傭書賣文,不願求仕。
論袁枚出游
袁簡齋明府枚,以詩文小慧,當乾嘉全盛之時,坐享山林之福者數十年,後人羨慕之者衆矣。實則隨園當日廣通聲氣,肆意逢迎高位,以為己用。下材又奔走其門,以為間接之光榮。隨園遂藉此為漁獵之資,收為點綴山林,放浪形骸之用,其用心亦良苦矣。觀其後半生,大半出門遨遊,在家時少,實為避難而起。不知者,以為真好山水也,殊為所愚。細審隨園之出遊,皆在劉文清公任江寧府時,欲實行按治驅逐之後。當時雖有人為之關說,未能實行,然隨園知不容於衆議,是以終年出游,以避他人指摘,且恐又有人實行案治者,終難漏網。隨園雖自言於詩集,明示不怍,實因其事早已道路喧騰,瞞無可瞞,不得不自言之,以示光明磊落,計亦狡矣。予觀其詩集,檢其出遊之歲月而始知之。其出游係出偪追,非出心願,是以隨園心終不懌。其臨終詩有云:「我見玉皇先跪奏,他生永不落紅塵。」在他人方羨其遇,在隨園深知當日之行為,已苦其艱,但難為不知者道耳。不然,隨園果何所不足意,而欲不再生人間世耶?其故可思矣。
袁枚古文十弊
錢塘袁簡齋明府枚《小倉山房尺牘》中,載大興朱石君侍郎珪所舉古文十弊,其目云:談心論性,頗似宋人語錄,一弊也。俳詞偶語,學六朝靡曼,二弊也。記序不知體裁,傳志如寫帳簿,三弊也。優孟衣冠,摩秦仿漢,四弊也。謹守八家空套,不自出心裁,五弊也。餖飣成語,死氣滿紙,六弊也。措詞率易,頗類應酬尺牘,七弊也。窮於邊幅,有文無章,如枯木寒鴉,淡而可厭,且受不住一個大題目,八弊也。平弱敷衍,襲時文調,九弊也。鈎章棘句,以艱深文其淺陋,十弊也。云云。簡齋明府又增三弊云:徵書數典,瑣碎零星,誤以註疏為古文,一弊也。馳騁雜亂,自誇氣力,甘作粗才,二弊也。寫《說文》篆隸,教人難識,字古而文不古,三弊也。云云。聲木謹案:教人難識,字古而文不古,仍有一弊。明府所舉,為用《說文》篆隸鈔字,字古而文不古。又有用孤僻冷字,不易識者,如魏衛元嵩《元包》,唐王士元《亢倉子》之類是。此為中有不足而粉飾於外,用字古而文仍不古,又一弊矣。故作澀蹇鈎輈,不可句讀之文,以駭人聞聽,終不知其命意所在。如唐樊宗師《絳守居園池[記]》,以詰倔文淺陋,又一弊也。
何紹基論詩語
道州何子貞太史紹基《東洲草堂詩鈔》自叙云:「性既平拙,復守嚴訓,一切豪誕語、牢騷語、綺豔語、疵貶語,皆所不喜,亦不敢也。」云云。可見此等語不宜入詩,先輩固有明訓,不得以緬規越矩,自命為詩人也。
日本岡千仞論吃鴉片烟語
日本宮城岡千仞振衣撰《觀光紀游》十卷,其《航滬日記》中,有論吃鴉片烟數語,云:「其昏然如眠,陶然如醉,恍然如死,皆入佳境者。」雖寥寥數語,形容頗妙。予由己身,上溯至祖宗,未有染此毒者。雖行年五十,未嘗入口一次,亦深惡而痛絕之也。
連三四月月大
戊辰年九月至十二月,連四月月大,己巳又十月至十二月,連三月月大。自記事以來,四五十年,無連三月月大者。間有連兩月月大,數年間亦屬僅見。相傳咸豐□□年,亦是連四月月大,未幾果有紅巾之亂,父老相傳,以為兆亂之象。草野相傳:閏八月,天下反,我朝二百餘年,僅遇三次。一在康熙□□年,三藩果起事。一在□□□□年,幸太平無事。一在光緒廿六年,八國聯軍入京,德宗景皇帝奉孝欽顯皇后,西狩長安。又相傳地藏王菩薩生日,係閏七月三十日,六十年始能一遇。己未閏七月,適逢月大,各省之人,往九華山燒香者,比平時多至十倍八倍。佛果有靈乎,抑人心有靈乎,吾不得而知之矣。
明吳與弼等謬夢
明吳與弼動稱夢見文王、周公、孔子、朱子來訪,謝榛動稱夢見杜工部來訪,茅坤動稱夢見太史公來訪。一則自以為道德可與周孔侔,一則自以為詩文足與太史公、杜工部匹,故有此等謬悠之詞,肆無忌憚,毫無憑證。凡能言之孺子,無一不能信口雌黃,滿口鬼話。稍有知識之童子,亦未有信之者,何煩吳與弼、謝榛、茅坤等言之。果使夜夜真有是夢,亦萬不可告於他人,況敢筆之於書乎!吾不知三人乃名人,何以糊塗荒謬至此。明季士習之壞,真無奇不有,此等侮聖非法,倡言不諱,實為文字中之盜賊。孔子雖有夢見周公之語,豈他人所能刻劃無鹽乎!
錦江書院刊書目
《錦江書院紀略》四卷,監院李承熙編,咸豐八年陽月刊本,記載頗詳備,中有錦江書院刊書所存書板名目,鈔錄於後。四川無官書局,僅有錦江及尊經兩大書院,刊書多種,實可替代官書局。其刊書多寡,以路遠莫有知之者,甚為可惜。計開新刊《日知錄》,計板片連封面共伍百貳拾貳塊。新刊《日知錄》之餘,計板片連封面共伍拾肆塊。新刊《菰中隨筆》,計板片連封面共叁拾貳塊。新刊《困學紀聞》,計板片連封面共肆百零伍塊。新刊《小學》,計板片連封面共壹百零陸塊。《欽定周易折中》,板片無數目。《希有錄》,計春夏秋冬閏五集,板片連封面共貳百貳拾肆塊。《御纂(八)[七]經》,計板片連封面共柒千玖百陸拾壹塊。嗣後丁文誠公寶禎督蜀時,延湘潭王壬秋太史闓運掌教錦江書院,復刊有書籍十餘種,惜未見目錄,不能備載也。
鴛鴦湖櫂歌
秀水朱竹垞太史彝尊,撰《鴛鴦湖櫂歌》一百首,一時人爭傳誦。不知明陶南村□□宗儀《南村集》中,已有《滄浪櫂歌》一卷,合詩詞而錄之,非僅詩章,為例小異。同時其表兄嘉興譚吉璁撰《和鴛鴦湖櫂歌》八十八首,為一卷,《續鴛鴦湖櫂歌》三十首,為一卷,其族孫麟應梧巢撰《續鴛鴦湖櫂歌》一百首,為一卷,《檇李叢書》本。嗣後海鹽陸以諴復次韵一百首,為一卷,海鹽張燕昌亦撰一百首,為一卷。乾隆乙未九月,陸以諴編輯太史、譚、張與己作,合刊寫字本。以太史高才博學論之,其全集誠非譚、張諸家所能幾及,若僅以櫂歌言之,與諸家亦互有短長。何也?此種詩體近竹枝詞,天機人巧,缺一不可,初不在乎深思大力也。踵其作者,楊掄撰《芙蓉湖櫂歌》一百首,為一卷,陳祖昭[撰]《西湖櫂歌》一卷、《鑑湖櫂歌》一卷,鍾鼎撰《荻塘櫂歌》一卷,均有刊本行世。其他續有作者,則未之見也。
四庫提要論文語
《四庫提要》中有論文數語,頗覺簡明的確,因錄之於此,文云:「夫文以載道,不易之論也,然自戰國以下,即已歧為二途,或以義理傳,或以詞藻見。如珍錯之於菽粟,錦繡之於布帛,勢不能偏廢其一。」云云。聲木謹案:曾文正公國藩致湘鄉劉霞軒中丞蓉書中有云:「道與文,竟不能不離而為二。鄙意欲發明義理,則當法經說、語窟及各語錄、劄記,如讀書錄、居業錄、困知記、思辨錄之屬。欲學為文,則當掃蕩一副舊習,赤地新立。將前此所業蕩然,若喪其所有,乃始別有一番文境。」云云。霞軒中丞,喜以理語入文,故曾文正公致書箴之也。
戊辰十月月食曆本不註
每年日月食,皆註明本年曆本內,上海徐家匯天文臺,例來亦先期佈告大衆,以便遐邇皆知。泰西謂日月食、颶風、地震之類,可由天文機器推測而得,不失銖黍。不知何以戊辰十月十六日月食,本年曆本既不載,徐家匯天文臺亦並未先期佈告,各報中亦絕未言及,真理之不可解者。
廬山龍爪花
廬山各處,予以為牯牛嶺最佔形勢。西人強租其地,以為避暑專所,眼光甚遠。秋日出一種花,土人謂之龍爪花,究不知其為何花。大者如巨碗大,通體作珊瑚色,花心另作數色,玲瓏嬌豔可愛。予嘗移其種於家,次年即不作花。後見《復齋漫錄》云:「廬山瑞香花古所未有,亦不產他處。」是廬山自古即產名花,為他處所未有,不(止)[自]今日始有。現在瑞香花各處皆有,不止廬山一處,此古今異宜也。
鞠隱案牘彙存
《鞠隱案牘彙存》一卷,係金匱廉泉婦桐城吳芝瑛編,光緒三十二年七月,上海小萬柳堂排印本。予於丙午來滬,得見此本。據吳芝瑛女史之意,彙刻案牘,以求公論。廿年前,予在山東,偶與吳摯甫京卿高足王古愚孝廉振垚論之,孝廉意不謂然。予節錄之於此,以待後世論定:吳芝瑛之父吳寶三,山東鄆城縣知縣,光緒十五年十二月病故。其妻吳張氏,復於光緒三十年八月病故。以近房並無子姪祧嗣,遂不立後。遺產住宅一所,計瓦屋四十餘間,約值銀伍千兩,戴莊田壹百叁拾貳畝,約值銀壹萬兩。稟承其父母遺命,開辦鞠隱初等小學,即以遺產田宅二項捐入,為常年經費。其族人吳贇等,公稟桐城陳幹夫明府寶、安徽恩新甫中丞銘,皆以立嗣為正理。雖已經稟明江督周玉山制府馥,批示嘉獎,均為無效。恩中丞主持立嗣甚力,不容翻案,卒立吳駒為吳寶三之子,承受遺產。中丞因此案與周制府意見齟齬,私謂撫台可不做,此事在吾手中,必不能辦到,亦可謂強毅不撓。王古愚亦主持恩撫之說,是恩撫所持,自是至理正辦,毫無疑義矣。
南宋嚴羽論詩語
嚴滄浪謂:「學詩先除五俗,一曰俗體,二曰俗意,三曰俗句,四曰俗字,五曰俗韻。」云云。予謂此語不獨論詩,推之文章詞曲,亦何莫不皆然。五俗不除盡,若有一於此,無論詩文詞曲,未有能入目者。
史貽直家十牌
溧陽史文靖公貽直家中,相傳有牌十對,一曰一品當朝,二曰兩江總督,三曰三朝元老,四曰四代同堂,五曰五子登科,六曰六部尚書,七曰七省軍門,八曰八旗教習,九曰九門提督,十曰十度欽差。其實三朝元老,非可自稱。四代同堂,乃人家恆有之事,非五代同堂,例有嘉獎之舉。北京步軍統領衙門,舊有九門提督俗稱,以北京城有九門之故。以三項凑入,以符以一至十之數,殊屬牽強。聲木謹案:史文靖公以溧陽人官兩江總督,同時管揚復制府幹珍以陽湖人官漕運總督,阮文達公以儀徵人亦官漕運總督,皆一時之盛事,我朝所希有也。
獨學廬全集雕刻精工
吳縣石琢堂方伯韞玉,撰《獨學廬全集》,雕刻絕精,幾於與殿板爭烈,字蹟工整,似翰苑中善書者。圈劃工緻,段落分明,始終如一。以宣紙印刷,尤為明淨。予生平所見,除殿板外,似此者甚稀。長白高斌《固哉草亭文集》二卷、《詩集》四卷,刊板似袖珍本,銕嶺高文良公其倬《味和堂詩集》八卷,皆不能如其色色皆工。即侯官林吉人□□佶手寫之《精華錄》、《午亭文編》,《堯峯文鈔》,山陽張力臣□□弨手寫之《音學五書》,興化鄭板橋明府自書之《板橋集》,均遜其精妙,他無論矣。
李鏐撰述立名新奇
李鏐字□□□□人,在光緒間,以精算學聞,撰《鍾秀葊算學十三種》,中有《測圓海鏡法筆》一卷、《四元玉鑑省筆》二卷、《海島算經緯筆》一卷、《量倉通法校筆》一卷、《算學奇題削筆》一卷。「法筆」等二字,立名甚尖穎,然算學書名,頗以新奇立異,不足怪也。
仲是保翰村詩稿
益都趙秋谷宮贊執信,當時詩名甚盛,幾於與王文簡公相埒。傳其學者,有常熟仲是保,字羹梅,號翰村。為秋谷門人之冠,平時亦最為篤契,撰《翰村詩稿》六卷。其詩運意鑱刻,純用師法,授受頗有端緒,未可厚非。惜不甚行於世,見之者少耳。
明呂坤呻吟語摘錄
明甯陵呂叔簡□□坤《呻吟語》曰:「寧耐是思事第一法,安詳是處事第一法,謙退是保身第一法,涵容是處人第一法,置富貴貧賤死生常變於度外,是養心第一法。」云云。聲木謹案:呂氏此數語,凡人終身可以行之,不待他求,可謂要言不煩矣。
北宋梅聖俞等專意作詩
宋梅聖俞□□堯臣、陸放翁□□游,皆日課一詩,寒暑不易。其苦思力索,故能超出塵表,俯視羣賢,各有獨至之處,不可磨滅。此則天分學力,各有不同故也。
顧茂倫等三家詩選
顧茂倫、吳漢槎專選錢牧齋尚書謙益、王文簡公士禎、汪鈍翁太史琬三家絕句詩為一集,總集中所罕見,惜無傳本。汪長於古文,詩名不甚著,顧、吳二公,特與錢、王二大詩家同選,豈別有真知灼見,果有以異於他人乎?今已二百年,人仍無有稱汪詩者,可見當日位置之未安也。
林昌彝撰述
侯官林惠常廣文昌彝,在道咸之時,亦以博洽著。□□□□舉人。於咸豐三年,進呈所撰《三禮通釋》二百八十卷,奉上諭,有留心經訓,徵引詳明,以教授歸部選用之襃。復撰有《破夷志》四卷、《平夷十六策》□卷、《平賊論》二卷、《軍務備採》□卷、《西甌文集》□卷、《小石渠閣詩集》□卷、《射鷹樓詩話》□□卷、《海天琴思錄》八卷、《續錄》八卷、《母德錄》□卷、《硯耒圭緒錄》十六卷、《溫經日記》六卷,均已刊行。其未刊者,尚有《小石渠閣經說》□卷、《四維堂經問》□卷、《羣經測篙記》□卷、《周易邃讀》□卷、《周易寡過》□卷、《今文尚書考》□□卷、《六朝經說萃編》□卷、《書傳逸禮考》□卷、《詩經概》□卷、《衛氏禮記集(記)[說]補義》□卷、《辨萬充宗周官辨非》□卷、《說文二徐本(亙)[互]證辨譌》□卷、《陳氏禮書刊譌》□卷、《春秋三傳大義》□卷、《公羊禮說》□卷、《爾雅邵郝說折衷》□卷、《禮記章句辨正》□卷、《儀禮意》□卷、《天文闢妄》□卷、《算學存真》□卷、《算學中西法抉微》□卷、《毛西河全集刊謬》□卷、《十四史刊譌》□卷、《西甌金石考》□卷、《南詔德化碑註釋》□卷、《達德錄》□卷、《聖學傳心錄》□卷、《三畏錄》□卷、《七閩藝文錄》□卷、《防淫種德錄》□卷、《參同契淺註》□卷、《近代十二家文選》□卷、《近代駢體文選》□卷、《海內藏知詩錄》□卷。以上均見《硯耒圭緒錄》定遠方子箴方伯濬頤序文中。撰述可謂宏富,在我朝末葉,可稱碩儒,故詳記之。
論梅曾亮受誣
前見□□□□□□□言粵賊洪逆欲舉上元梅伯言郎中曾亮等為三老五更,似郎中已受洪逆偽命矣,初甚疑訝,以為必無之事。後見仁和邵位西郎中懿辰《四庫簡明目錄標註》後附書札一卷,中有致項几山書,言郎中為陸制府所留,陷賊中時,至為賊擔水擊柝。此從古文人遭厄,如元裕之、戴九靈輩,所未嘗有也云云。邵郎中與之同時,見聞確實。益信梅郎中品端學粹,文行甚高,焉有此傷風敗俗,狗彘不如之舉。以聲木考證所及,當時言桐城文學者,如邵懿辰、伊樂堯、朱琦、吳嘉賓、吳昌籌、馬樹華、馬三俊、馮培元、戴熙、吳廷香、孔繼鑅、陳壽熊、唐治、張勳等,均大節凜然,足與日月爭光。良由平日喜言宋學,義理深入乎心髓,堅固而不可拔如此,宋學何負于人心風俗哉!
論宋元書影等書
自錢曾《讀書敏求記》出,書賈得一門徑,因以考查版本,易於索價。宜都楊守敬更刊《留真譜》□卷,將宋元舊本石印數頁,以便分別真偽,更於書賈為便。厥後繆荃孫刊《宋元書影》□卷,影刊本書全頁,體例又較楊守敬為善,繼事者易為功也。袁克文刊《寒雲書影》□卷,菰里瞿氏刊《銕琴銅劍樓書影》□卷,劉承幹刊《嘉業堂書影》□卷。南京山江南圖書館亦刊《山書影》□卷,每種更略序原委半頁,視楊、繆、袁、瞿、劉諸刊,益為詳備。然此等書,謂便於書賈則可,如謂便于學人,則未敢附和也。
張祖翼撰述
張祖翼字逖先,號磊翁,桐城人。□□□□舉人,官江蘇候補知縣。工書法,頗為一時所稱,收藏書籍、金石、字畫甚富,卒後散佚。予見其《讀漢書隨筆》、《讀晉書隨筆》各一卷於書肆中,仍係手稿本。前有自序,謂辛亥國變,決意不為馮婦,乃屏居濠湖之濱,閉戶讀書。後稱滄桑後夏正乙卯,正月既望,磊翁記於濠廬,時年六十有七。其書不知已刊與否,其家並其手稿而貨之,可知其家無人矣。予因其為清末遺民,志行高潔,特記其大略於此,將來考遺民撰述者,不可遺其人並其書也。
楊甲仁妾撰理學書
楊甲仁字乃所,號愧葊,射洪人,歲貢生。平生喜講求性命之學,復潛心《易象》十餘年。其側室周氏性警敏,通文義,每聞愧葊言,輒有深悟,愧葊嘗以哲徒呼之。撰《了心宗傳》□卷,刊行於世,中多理學精語。其僕長壽,亦聞義能解。愧葊每遠行,長壽輒荷擔以從,途中講學不輟。《愧葊遺集》七卷,同治甲子盟秋重刊本,其目予已另錄入《續補彙刻書目》中。我朝三百年,婦女能詩文者多矣,未聞有以理學著書者。青衣能詩者已少見,更無以理學著名。愧葊有此一妾一僕,可謂極教化之能事,遺書雖無足重輕,亦佳話也。
震川文補集餘集
歸震川先生集行世者,《文集》三十卷、《別集》十卷。惟乾隆六十年十月,其七世族姪孫朝照玉鑰堂重刊本增《補集》八卷、《餘集》八卷,後附《評點史記例意》一卷、《論文章體則》一卷、墓志表傳一卷,最為賅備。《正集》、《別集》,自尺牘、古今體詩外,得文六百有五篇,《補集》復搜得文七十八篇,《餘集》除小簡、古今體詩外,復增文七十一篇。玉鑰堂重刊本傳世甚罕,坊間通行本仍只四十卷本,予故記之於此,亦篤嗜歸文者所樂聞。太僕文章,雖不能與唐宋八家爭烈,然直接八家之傳,屹然為一大宗。今已三四百年,窮鄉僻壤,幾於家有其書,無人不知有歸太僕矣。
海外慟哭記
《國朝先正事略》,開列黃梨州先生宗羲撰述,中有《日本乞師記》一卷、《海外慟哭記》一卷。初意未必果有是事,更未必果有是書,乃明之遺民,悲憤宗社淪胥,列此名目,以抒悲憤而已。後於壬子,見《古學叢刊》中刊有《海外慟哭記》一卷,雖無《日本乞師記》,而日本乞師原委,亦略見於此。一書可當兩書用,乃知實有是事,實有是書,轉自笑其陋矣。據云周崔芝少時往來日本,以善射名,父事撤斯瑪。撤斯瑪者,日本一島中之王也。乙酉冬,崔芝告哀撤斯瑪,願假一旅,以助恢復。撤斯瑪壯之,許助兵三萬,軍需戰艦,一切不資中國。俟崔芝自往受約,將於丙戌四月十一日東行,兵部尚書余煌,忽以叛將吳三桂用虜為戒,崔芝怒而入閩。日本待崔芝久不至,其意亦浸衰。至丙子,復命崔芝乞師日本,欲復理前約,日本之師竟不出云云。是乞師日本,全由周崔芝一人私交,日本之初許出師,亦全由周崔芝一人私交。當時廷臣復二三其德,無怪日師之終不出矣。
婦人年譜
婦人之有年譜,實為罕見。以予所見,《崇百藥齋集》中有《林太孺人年譜》,《虛受堂文集》中有《鮑太夫人年譜》,世多見之。又見《薛恭人年譜》一卷,為其子鏘、瑩、女葒同編。薛恭人名紹徽,字秀玉,□□人,適陳□□□□撰有《黛韻(駢)[樓]文集》二卷、《詩集》四卷、《詞集》二卷。集中署名「陳薛紹徽」,用「李衛夫人」例也。附刊其女陳淑宜女士芸《陳孝女遺集》二卷、《小黛(韻)軒論詩詩》二卷,壬子五月家刊本。予因《黛韻樓遺集》流行不廣,故詳著之於此。
書籍易姓最速
日本島田翰字彥楨,精於目錄之學,撰《皕宋樓藏書源流考》一卷,目藏書為不吉之物,子孫若不能讀,論斤出售,視如糞土,言之驚心動魄。予在滬購得興化李審言茂才詳所撰《媿生叢錄》二卷,宣統元年八月刊本。當時以一帙贈江陰繆筱珊太史荃孫,尚有審言茂才贈書一訊夾入卷中。□□□月,太史病故上海,未逾年,藝風堂藏書全數為古書流通處賈人海甯陳笠巖所得,《媿生叢錄》又輾轉為予所得。茂才一訊,紙墨如新,書已易姓,乃歎島田之言,不為無見也。
劉玉嬡命名之異
「嬡」字左旁從女,女人用之為名則可,不謂男人亦有用之者。乾隆三十六年刊本《碭山縣志》十四卷,為知縣劉玉嬡等監修,是以「嬡」為名。但不知其何所取義,以女人名為名也。
萇楚齋隨筆續筆三筆四筆五筆